展哩个乱乱

冲呀:两只乱
AO3:Doublechaos
目前AO3暂时不再更新,冲呀和lof这边基本保持同步更新。lof上被吞的尉狄、裴狄文都可以去冲呀看。

【尉狄/裴狄】《击鼓》十七

避雷说明:见第一章

-------------本章全文见冲呀:两只乱---------------

【拾柒】晚来风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南唐】李煜·《相见欢》

“……据叛军余部交代,李宗臣于我军破城时自尽,水月已越狱带探丸郎逃出金陵,但不知她是否留下眼线。抓了几个有嫌疑的正在审,还没问出结果。”

黑齿常之颔首未言,伫在垛墙口边定如老松。风缓起,将天际掩盖落日残晖的云翳吹入他眼中。裴东来动了动嘴唇,喉咙却像卡住了般吐不出那句请求。身后脚步匆匆,士兵报道:“禀元帅,刘长史已将刺史官署整理好,请元帅移步过去歇息。”

“好,我们走。”黑齿常之走下台阶,裴东来紧随其后。冬日昼短,又兼天阴,寅时未结便已昏晦晦一片。前头卫兵手中火把的光映照出街上零星几个行人的惶惑神色。老将默默放缓了马速,听见身边年轻人问:“有一事属下不明,元帅是何时与刘扬名联系上的?”

“到当涂前就联系了。我与他父亲算旧相识,他父亲去世后家门零落,他一心想重振家业。前两年蒙赦来此地任职,又被徐敬业胁迫,不得不假意顺从保命。”想起旧友全家一夕之间的败落,黑齿常之不禁有些感慨。“不过他是个有远见的,知道叛军气数不长,一有机会就同我搭线了。”

到了官署,刘长史——刘扬名已在等候。聪明人不在客套上浪费时间,几句话的功夫已然交代明白了金陵眼下的整顿情况,并递上了李宗臣自尽前未及销毁的军情文书。“李使君、刘司马和其他因不从叛贼而下狱的人都已按元帅的意思放出来了。李使君让卑职请问一句元帅何时有空,他有些话想和元帅说。”

黑齿常之头也不抬地翻阅着文书:“李思文不是一直在牢里关着,还知道什么情报?”

“这,卑职就不晓得了。”刘扬名顿了顿,“不过按理说应是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告诉他本帅军务繁忙,近来不得空。请他好生休息,身子好了尽快回丹徒去,那里才是润州的正经治所。”他边说着边将手中看完的文书塞给一旁的裴东来。年轻人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神色渐渐失望。

“看完了?”

“啊?”裴东来抬起头,发现黑齿常之手中空空,所有的文书都堆在了自己怀里,“……看完了。”

难得在年轻人脸上看见这般发懵的表情,老将不禁莞尔:“可找到想看的了?”

裴东来微微垂眼:“没有。”

“没有就罢了。你去牢里,把之前审的那些人都放了吧。”

裴东来不解:“为何?还没问出……”

“还没问出结果,就是没有结果。你和探丸郎交过手,晓得他们一旦被捕会立即服毒自尽,哪还会在牢里挨着刑罚跟你嘴硬。”黑齿常之微叹,“罢了,金陵百姓受我等计策所扰,本就人心惶惶,这时还是安抚为上。去把人放了吧,刘长史,你同他去。”

刘扬名眼睛一亮:“是。”

 

前头的裴东来脚步如飞,纵使刘扬名觉得自己腿不短,也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幸好象征胜利的大牢门口就在眼前。绿袍男子微喘着加紧最后几步,裴东来身形忽一顿,差点被他撞上。

“裴将……”刘扬名瞥到那只攥紧的雪白拳头,识趣地闭了嘴。

裴东来直视着紧闭的牢门,在守卫们疑惑的目光中缓缓抬手挥了挥。大门沉重地向两侧打开,吐出血腥陈腐的气息。探丸郎的习性他何尝不了解,可既然不能追敌……凭什么不让我追敌!水月的蔑视,老将的犹疑,士兵们的哀嚎,桩桩件件皆如嘲讽!他死盯着刑具架上染血的皮鞭,全然不知牢中不明他此行所以的囚徒们正瑟瑟发抖。可突然间,如电光火石刹那一闪,通天大佛里男人严厉的责备神情从眼前一掠而过。鼓胀的心房仿佛被那犀利目光戳了个洞,徐徐漏走火气。他愣了愣,染血的皮鞭逐渐模糊下去,无地自容的感觉涌上心头。

其实就连自己也明白,这口堵在心里的恶气本不该针对任何人。

裴东来轻叹了口气,向不知所措的守卫道:“清点清点人数,没问题就登记好,放人。”

 

冬日的牢,阴,湿,冷。

刘扬名盯着槛栏内那一连片扁扁的潮湿稻草,上面只隐约可见一点躺卧过的形状,并无囚犯身影。身后响起“嚓、嚓”的脚步声,他回过头,问无精打采的狱卒:“这里之前关着的那个女人呢?”

狱卒睡眼惺松:“啥……啥女人啊?”

“这里原先关着的那个偷兵符的女人,叫春奴,她去哪了?”按说她该被放回家了,可自己派去问候的人却说她家中无人,街坊四邻也没有见过她的。“哦,您说她,”狱卒揉了揉眼,“死了。”

刘扬名如遭五雷轰顶:“死了?!怎么可能?!”

“真死了。受了半天刑,连个屁也不放,扔进来就是血糊糊的一团。再说这破地方晚上那么冷,不疼死也得冻死。”狱卒眨巴了两下眼睛,伸手在怔愣的刘扬名脸前晃了两晃。“哎哎哎,您干啥呢……”刘扬名紧攥住他的手腕:“她在哪?”

没想到素来文雅的长史官也有这么大力气,狱卒不敢乱动,小心翼翼道:“这……要找尸身的话, 怕是找不到了。这不该怨我们啊,像她这种家中无人收尸的,都是拉去城外乱葬岗。但前两天城给封了,总不能放个死人占地方吧,就……挖个坑烧了。 ” 

刘扬名微微张开嘴,嘴角难以置信地抽了两抽,忽一把将狱卒甩倒在地:“为什么不救她?!你们凭什么那么打她?!凭什么烧了她!”狱卒胡乱遮挡着零散砸落的拳头,铆劲儿一推施暴者才得空滚爬到一旁。厮打的动静惊动了其他狱卒,走廊拐角处探出一颗脑袋:“哎,老三,咋那么大动静啊?”

狱卒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朝他摆摆手:“没事,摔了,忙你的去。”

“我说刘长史,您得讲道理。”狱卒薅去头上的碎草尘屑,瞅了眼双目通红的刘扬名,“刑是上头让我们上的,城是上头让人给封的,现在死了人您却光赖我们,还让不让人活啊?”

刘扬名嘴唇微翕,眼前逐渐浮上一层泪光,“对,不怨你……怨我。”怨我一心只想建功立业而没提前想法护她周全,怨我为一己私利对她一再利用,怨我……妄求两全其美,什么都想要。他缓缓仰起头,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两下,“她……留下什么没,一句话也好。”

“受完刑就没说过话,第二天一早就死了。我看她头上这根簪子还能换件袄,就留下了。”说着狱卒从袖里摸出一根纹莲铜簪,上面还吊着条玛瑙坠儿。刘扬名眼神一凝,劈手便夺。狱卒忙护着它闪开老远:“别动,不然我可喊人了。刘长史,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过日子不容易,您想要这个就得拿值钱家什来换。”

刘扬名从革囊中抓出一只荷包,又用力扯下腰侧玉佩,二话不说全塞进狱卒手里并抽走簪子:“这些够你换三件袄了。”他揣好簪子往牢门口走去,身后狱卒惊喜不已地数钱,声音渐渐聒噪,刺耳……前方牢门将近,光亮了,她站在光里,依旧低眉顺眼,只是看到他时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过咫尺,不过咫尺,咫尺之间何用通音信,仍需莲花玳瑁簪……乌发光可鉴人,莲簪穿云而过,“啪”地摔落在地。

刘扬名粗喘着扶住门框,缓缓下跪,拾了几下都没拿起那根簪子。他费力地眯起眼睛,手指僵硬地刮着地面,那簪子却似与他作对般,一次次自指尖滑下,竟不肯任他拿起。

终是咫尺不可得。

簪子忽然滚进一片雪白。刘扬名瞪大眼睛,摔碎的玛瑙如血滴般自眼前淋漓落下。“这是你的?”裴东来皱着眉,将这铜物什扔进绿袍长史怀中。

刘扬名低下头,小心地收好簪子:“……是。”

裴东来瞧见他六神无主的茫然模样,有些不解:“你上哪去了?”不到一刻的功夫,这个刘长史竟跟失了魂儿似的。自己去牢里找了一圈回来发现他跪在门口不知搞什么名堂,吓得那俩守卫都不知所措。

刘扬名不言。幸好此时颠颠跑来传信的士兵打破了尴尬,裴东来一眼就认出他是黑齿常之身边的卫士之一。“裴将军,元帅让您速去见他!”

“好,元帅没说什么事?”裴东来快步走出大门,跟上卫兵。

“元帅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连日阴晦,终于露了太阳。这可是天公作美,能让里外围了三层的兵都看清不听话俘虏的下场。唐之奇将酒碗递给身边士兵,抽出横刀走进行刑场。

“诸位看好了。”他伸出刀,抬起俘虏的下巴。俘虏眼珠一转,恶狠狠地瞪着他,于是那刀刃便有意无意地滑向他的颈子。“这是妖后走狗李孝逸。身为李唐宗亲,恬不知耻地给妖后卖命,罪不容诛!咱们元帅神勇,生擒了这软骨头……”

“呸!你他娘的才是软蛋!跟着徐敬业王八蛋的软蛋!”俘虏破口大骂道,也不管那颈间锋芒,昂首挺胸地环视周围,哈哈大笑道:“老子是果毅成三郎!不是李将军!官军如今就要……混蛋……”他梗着脖子硬顶下踩压的脚,凌厉目光直射向前方局促不安的江都士兵,“官军快到了,你们早晚……早晚要败!老子今天死在这,家里老婆孩子……朝廷、朝廷抚恤,脸上有光,你、你们……”左右按来四只大手,他拼命甩头挣扎,嘴角越扯越大,“你们死了,就等着全家被抄,老婆孩子给人当一辈子官奴吧!到头来你们也比不上我!哈哈哈哈哈……”刀弧破空,飞扬的头颅带起三尺鲜血,温暖了冬日清冷的空气①。

唐之奇一言不发地抹去脸上的血,一脚将头颅踢进围观士兵队伍中,惊得众人连连后退。他一甩横刀,刀尖切地,神情阴狠:“休听此人胡言。还有,今天的事谁再敢议论半个字,就是扰乱军心,立斩不赦!”

 

尉迟真金大步流星地跨入营帐,不想与一人撞了个正着。对方踉跄后退两步,捂着头呆呆地张了张嘴:“……领君?”

“没事,出去。”尉迟真金挥挥手,直朝榻上人而去。阿绥踌躇片刻,还是听命离开。狄仁杰见尉迟真金来,急忙拉他坐下:“正好,阿绥他……”

“先别管阿绥了,先说你的事。”尉迟真金疲惫地捋了把碎发。狄仁杰抽了条巾子给他沾去颊边尘汗。男人拿过巾子胡乱一擦,暴露出眼底明显的黑晕和满脸不修边幅的胡子拉碴。“李孝逸的军队最迟明天能完成会合,决战就在眼前。为保成功我们得再次动用鬿雀,你不能留在这。下午申正你就跟邝照走。”

狄仁杰慢慢从他手中抽回巾子:“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没事,那里清静,你正好安心养身子。”

狄仁杰垂目,眼睛不安地转了转:“果真确定鬿雀是因我发狂的么,可与雷仁智交战那次,它不是很听话么?”

“那时你离它远……我也不确定。”尉迟真金烦躁地捶了下额头,“但它确实每次见到你都会发狂,离你越近越容易失控。李敬业也觉得你还是避开一阵子比较好。”

“他怎么说的?”

“这你别管了。”尉迟真金拍了拍病人的肩,“听我的,跟邝照先走。我会安排人护送你们,不会有事的。”

狄仁杰纠结地抓紧巾子,没有吭声。尉迟真金注视了他片刻,抬手覆住他紧张的五指,狄仁杰顺势抵在了他肩头。“别担心,这次起事不管最后成不成,我都亲自去接你。”

“如果不是因为我呢?”腥红血目在眼前闪现,狄仁杰抓住男人的胳膊,心脏在突如其来的恐慌中阵阵收绞,“如果那畜生就是野性难驯才发狂,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也治得了它,而且还有那么多探丸郎帮我呢。”尉迟真金将他捞进怀里,轻轻顺着他的背。其实另一个能控制鬿雀的人也快来了,不过她一来,狄仁杰就更是离开为好。他熟练地按捏着怀中人微凉的指尖,低头看见那张苍白得生气缺缺的脸,觉得不对劲:“你这病怎么越来越厉害?”

狄仁杰没力气说话,倚在男人肩臂间闭目不语。“一会儿我让人帮你收拾东西吧,你别乱动了。等到了那儿,让邝照请好大夫给你看看。”他这病就是与忧思有关,再兼身上的伤总好不利索,兴许到了清净之处慢慢调养就能好起来了。

到底是去哪?狄仁杰想问,奈何这一阵儿上来实在乏力。或许是前两天挨的那一摔太重,不知伤到了哪。但是军中医疗条件有限,自己身份又尴尬,还是能忍则忍便罢。身后的倚靠逐渐抽离,他睁开眼睛,轻轻抓了下尉迟真金的手臂。男人俯身刮了刮他的鼻子:“想我陪你?”

狄仁杰有气无力地笑笑:“还不到巳正,你现在没别的事吧?”

“嗯,暂时没有。”

“那好。”狄仁杰撑着榻面坐起,“我也没什么东西收拾,给你修修脸吧。”

硌人。枕到狄仁杰腿上时,尉迟真金如是想。后脑好似被两根支棱骨头顶着,让他不由自主地梗直了脖子,生怕一不小心就压碎了那双骨头。狄仁杰身子向来清瘦,以往床笫之间他也时常假装抱怨他瘦得硌手,但那是玩笑,如今倒成真了。“往上一点,枕膝盖你不舒服。”狄仁杰托起他的头,往自己怀中方向移了移,“放松点。”

尉迟真金慢慢放松,柔香温暖地贴近。他抬起眼,忍不住伸手捻了捻那撮小胡子,狄仁杰回手制止他:“别闹。”

“怎么你的好像一点儿不见长?”

狄仁杰平稳地推着刀片,不以为意:“它本来就难留。”被这么一制止尉迟真金倒有些心痒。从前狄仁杰总批评他这点恶趣味,说他有时兴头上来比自己还爱捻这撮毛,那干嘛不自己留一把。但他的批评并不见成效,反让尉迟真金灵感大发,和他打赌:若五日内练不好鹞子翻身,就把他胡子剃了。

狄仁杰自然要抗议:这么有型的小胡子可是自己好不容易留的。当初同龄的少年郎都开始长胡子拔个儿时只有他尚顶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为此还挨了好久嘲笑。好不容易自己嘴边也开始泛青了,却泛得奇慢。以至于他后来不得不放弃当个美髯公的梦想,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其次,留成这般。再者,自己已经会灵猴牵藤,还学那鹞子作甚。

尉迟真金闻言不屑:“这啥破烂借口。灵猴牵藤也得有藤可牵,没藤的时候你怎么办?”

此言有理,但狄仁杰还是抗议:“那也不能光下官输了挨罚。若能练好,上将军当如何?”

“练好那是应该的,你这还是给我学的?”

于是狄仁杰佯装不理他了,掉头就要走。尉迟真金三两步闪到他面前:“行,你想怎么样?”

狄仁杰眼睛滴溜溜一转,“让我在上面一次”到了嘴边又被吞下,“下官若赢了,上将军一个月不许上下官的床。”

尉迟真金脸上的微笑一僵,语气平静道:“好,那你等着刮胡子吧。”

狄仁杰不解又不服:“上将军何以断定我会输?”

“我不在下面接你了。”

“……”

当然这话也就是嘴上说说,真开始练习时尉迟真金盯得比谁都紧,素来挺拔的身形也总是微微前倾着。有这般严密的督导,狄仁杰不用四天就保住了自己的小胡子。达标当日晚上尉迟真金推开大理寺卿的卧房门,却见白日里扑棱乱跳的鹞子方才沐了身,正披着袍子伏案看文。不过走近了才发现他其实只是撑头闭着眼睛,活像只打盹的狐狸。

【此处省略掉撸否审核不过的部分,想看请移步冲呀】

“好了,还碰。”狄仁杰拨开男人不安分的手,清去他右半边脸的碎胡渣,开始刮左边。尉迟真金安静地躺好,听他问:“李敬业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尉迟真金轻蔑冷哼:“说我要是不送你走,他还不如直接领头投降妖后,总好过把这几万人喂鬿雀。”不出意料,狄仁杰闻言也笑了一声。尉迟真金挑了挑眉,又听他道:“我走远些也好,你能少受他脸色和算计。不过尉迟,你千万记得,无论战事成败,都不要居他之下受他摆布。”

男人了然一笑:“好。”

 

“前锋几乎全歼,两边侧翼损失近三分之二,后面上来的主力军大多被射杀或淹死,冲上岸的也破不了叛军封锁线,伤亡近半。末将看进攻不顺,再往前打也不过是让士兵白送命,只能先撤兵……”李知十越说声音越低,李孝逸长叹一声,背手走开。

李知十垂首抱拳:“末将未能按计划行动,请元帅责罚。”

“罚不罚先不说,先说你为什么损失这么大。”

“叛贼有地利是一方面,再就是他们早有准备。侧翼下水后我们才发现原先埋伏在沙洲上接应的人早换成了叛军的人,换了我军军服,又假意引我们入水,再联合对岸叛军合力出击。”李知十深吸了口气,“至于我军这边,原先的两座桥早在雷将军战败后就被毁了,临时搭建的小桥走不了太多人,大多还是靠船撤退,速度太慢。”李孝逸回过头,眉头紧锁:“沙洲上怎么会成了他们的人?”

李知十不甘地抿了抿唇:“探丸郎。”

“……”李孝逸烦闷地捂住额头,重重坐下。李知十连忙上前,对方摆了摆手:“没事,多亏你及时撤退,不然这次又要……”话未说完帐帘忽起,魏元忠连同行军管记刘知柔笑容满面地进来,一见帐内二人阴沉沉的脸色,立即敛了笑意行礼:“元帅,李将军。”

还好李孝逸也不计较,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招呼他们坐下:“你来得正好。李将军刚汇报了今日的战况……咳!咳咳!”他捂嘴猛咳不止,李知十慌忙冲上前去为他拍背顺气。魏元忠奉水上来,他接过水饮了一口便搁下,轻吐了口气:“今日,损失……很大。”

魏元忠和刘知柔对视一眼,开口道:“元帅,其实……”

“从苏孝祥被姓徐的斩杀之后,我们一直都在吃败仗,士气也是一天比一天低迷。更不巧,叛贼已经在准备决战了。”李孝逸扶着李知十的手臂,从他的支撑中缓缓起身坐正:“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尉迟真金养的那只怪物前阵子一直在养伤,如今也好差不多了。若决战,他们必将动用那畜生。我先同你们几个商议一件事:为免不必要的伤亡,我们先退避三舍。”

“万万不可!”魏元忠断喝道,“元帅可忘了属下先前说的,若被陛下知道您怯阵避敌会是什么后果?!”

“那我就把实情告诉她。至于怎么处置,她说了算吧。”李孝逸厌倦道,“杀我一个,好过让这么多士兵白白送死。”

魏元忠张口欲辩,然而此时帐外卫兵来报:“元帅,徐敬业派使者来见。”

众人皆是一惊。“有哪些人?”魏元忠问。

“除了一些护卫,一个自称是叛军右司马,叫薛仲璋。还有一个戴着风帽不肯露脸的,说元帅见了他就知道是谁了。”

李孝逸思忖片刻,起身走向帐外。魏元忠紧跟其后,但被拦下:“你在这守着就行,不用跟来。”

魏元忠只好驻步,待李知十经过自己身边时,快速地拉了他一下。

李知十回头,满眼不解。

魏元忠略微颔首,手指了指前面。

李知十皱皱眉,转头快步跟上李孝逸。

军营门口火把林立,着异样戎装的护卫士兵若凛凛钢刀,笔直切入营前地面,半包围在前头二人身边。见李孝逸率人前来,薛仲璋不紧不慢地躬身一揖:“薛某见过元帅。”

“不必多礼。”李孝逸抬说着看向一直静默的风帽男子。“既为贵军来使,见到元帅为何不行礼?!”李知十喝道。

风帽下传来一声低笑,而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摘下帽子,“叔公该好生教导教导属下,何为礼仪尊卑了。”风帽滑落,李孝逸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六年多了,不,自从他被废为庶人遭隔世幽禁后,已经十年了。十年了,曾经年轻的面孔上也沾染了世事沧桑的痕迹,但依旧俊朗而优雅。“太……”身后李知十搀扶的手愈发地紧,李孝逸终于微微清醒过来:“你,叫我叔公?”

男子从袖中摸出一物,安然递入李孝逸手中。李孝逸翻转过手上小巧的羊脂玉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印章底部精细的刻字:

贤贤易色。

李孝逸用力闭了闭眼,挤走眼眶间的酸涩。男子静静伸手,他僵硬地将玉印放回对方手中。一旁的薛仲璋不失时机地说道:“太子知道您来,早就想见您了。只是我们元帅一直不放心他安危,这次好说歹说元帅才勉强同意他来。您与太子一别多年,当有不少话说,这儿风大,要叙旧,也是进营叙的好啊。”

李知十闻言,不安地看了看身旁元帅,奈何李孝逸只是略作沉吟,转身开道:“请。”

既是主帅发话,一行人自心安理得地踏上了通往主帐的营路。道旁或巡逻或干杂务的士兵忽见到这气势昂扬的一队人,都不禁投去好奇的目光。前方逐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队士兵自左右冲出,刀光枪影直刺李孝逸等人而来!来使卫兵立即围护住二使,李知十也迅速跨步拔刀,与亲卫一同挡在主帅身前。“你们想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李孝逸向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大喝道。

士兵中间走出一个队头,抱拳行礼:“元帅见谅,我等非有心惊扰元帅,只是魏监军说您有危险,让我们前来保护您的安全!”

“胡闹!”李孝逸大怒,瞪着不知何时来到队头身边的监军呵斥道:“魏元忠!你想造反吗?!谁给你的权力调兵乱闯?!”

“元帅息怒,属下也是无奈之举。属下行监军之职,不能见元帅受逆贼胁迫而不顾!”魏元忠昂首走向对面,李孝逸抬臂挡住身后男子。李知十握刀上前,刚要警告,却被魏元忠逼问道:“李将军,你守在元帅身边,为何任由叛贼胁迫元帅?!”

李知十紧握刀柄闭口不言,额间悄然滑下一滴冷汗。薛仲璋急忙逮住空分辩:“误会!此乃大唐太子李贤。太子出马是为你们元帅考虑。恕薛某冒昧,这两天贵军与我军交战不顺损失颇大,太子不忍心他叔公这把年纪还要身心交瘁,说都是李家儿郎,何必为那妖后所驱使,当联手……哎,别、别打啊!”他边说着边慌忙躲向僵立男子身后,李知十挣扎片刻终是被魏元忠夺了刀。寒铁冽闪,“叮”地溅出一粒火星,众卫士团团围住魏元忠,“都别动!”李孝逸喝道,压紧了手中横刀。他紧盯着面前勉力与自己拼刀的手下,耳畔忽划过一阵金铁喧哗,抬眼望去只见两队士兵竟与来使卫兵拼上了刀,而其后正镇定自若指挥他们的居然是方才还护卫自己的李知十!

李孝逸恨得目眦欲裂,步伐一冲却被对面死死抵回。他一顶寸步不让的监军,神情狠厉:“魏元忠,再不住手,本帅把你军法处置!”

“但从……元帅吩咐!”言罢李孝逸身前一空,压刀的大力重重坠下,下一刻手腕被人一把,刀光瞬间掉转——“噗”的一声,白刃没入了柔软的肚腹。

魏元忠抓紧李孝逸的手腕用力回抽,鲜血泼然四溅,淋了旁边人半身腥浓。而被穿肠破肚的男子抽搐着软倒在地,如注血流在地上漫开大片血泊,“告、告诉领、君……”他颤抖着伸出手,费力地抓向薛仲璋的脚腕,“我对、对得住……”

血泊漫入薛仲璋脚下,男子的手无力滑落,不动了。

薛仲璋瘫倒在地,抖抖索索地从血泊中捞起那颗已无生气的头颅:“太、太子……”他满面惊恐地瞪向呆若木鸡的李孝逸和神情冷定的魏元忠,“你、你们……”颈侧骤凉,他张口结舌地瞪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横刀,一动也不敢动。

魏元忠朝李知十投去赞许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对李孝逸大行一礼,高声道:“元帅英明,杀此大不敬逆贼,不负陛下所托,我等敬佩!”

“元帅英明,我等敬佩!”李知十跟着喊道。军中很快应声而随,欢呼声若山呼海啸,淹没了中间不知所措的来使卫兵和僵若木偶的李孝逸。李知十挥刀一斩,男子头颅自薛仲璋怀中滚下,被他抓着头发扔回去:“拿着,回去给徐敬业看!”

薛仲璋抱住头颅,战栗不已,然嘴上依旧不甘:“两军交战,不杀来使,更何况你们都见过这个……”魏元忠夺过那枚私印瞅了眼,不屑地随手一扔:“泥印子都没多少,一看就是新刻的,元帅岂会被你这点小聪明蛊惑。至于你说的两军交战不杀来使,那我告诉你,若此人是太子,太子岂会屈尊给徐敬业当使者;若不是,那他冒充太子欺瞒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你,我们可以以使者礼相待。你带着这颗头回去见徐敬业,告诉他若有种就好好备战,少玩花招!”

 

主帅帐中灯火通明,忽地划入一道劲风,扯得烛火乱摇。疾步的来人重重踏上主座,一抓案上的杯子砸向身后人。

“……”魏元忠接住杯子,不慌不忙地抖了抖身上水珠,并将杯子搁在一旁。后面匆匆跟来的刘知柔看到这幕,想上去帮他整衣,又惶恐得不敢动。李知十绕开二人走上前,还未开口怒喝声便迎面砸来:“滚!”

李知十淡定抱拳:“属下有事要报:马敬臣将军方才已率军到大营,属下已安排他们去休息。如今会兵完毕,诸军已齐,只待元帅令下。”

“下令,下什么令?”李孝逸冷笑着瘫坐在座位上,手指打着颤儿指向座下三人,“你们一个个,胆大包天,我还下什么令,听你们的就是了!”

魏元忠呵呵一笑,宽慰道:“元帅多心了,今夜是不得已之举。三军唯元帅之命是从,我等也自当如是。”

“不得已?不得已逼我杀……不,是你杀的。”李孝逸指着那张到现在居然还笑得云淡风轻的脸,真恨不得把它撕了,“但你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杀的!我……那要是真太子,我岂非不忠不义,我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元帅冷静,那人不可能是真太子。”魏元忠冷静道,“那枚私印仿王勃②字迹仿得倒好,可惜一看就是新制的假货。而且先太子敏慧机警,岂会像此人一般遇事只让身边人开口。还有,就算是真的,那他顶多是雍王而非太子,真正的太子在洛阳。除了徐敬业那个逆贼,没人会叫他太子。”

李孝逸按住太阳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李知十补充道:“没错元帅,管他真假,人已经死了,只要死了……就是逆贼!”

“三军将士见元帅手刃逆贼,皆知元帅忠矣。”魏元忠抚须而笑。李孝逸重重叹了口气,摆手道:“少说这些没用的了。等徐敬业看到人头,恶战在所难免。先想想怎么对付他还有那只怪物吧。”

耽搁一晚上,终于言归正传,魏元忠看了看刘知柔,对方心领神会,从怀中抽出一物送到李孝逸面前。“拿这个干什么?”李孝逸捻着枯干的荻花,疑惑道。

“刘管记颇通地理之术。这几日我与他一同勘察水岸,见到芦荻丛生,才发现老天爷已经帮我们想好了对策。”他关子卖得悠悠,李孝逸早已急不可耐:“什么对策?”

 “风。”

 

笔势收,锋芒起。魏思温掂起这一纸笔墨,欣赏许久,赞赏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好字啊。”

骆宾王搁下笔,闻言笑道:“魏公这是赞我的字好,还是说王子安的字好啊。”

“王子安的字虽好,但依我看,他笔力仍有轻浮之嫌。骆公落笔沉稳,到底补了他骨力不足之弊。”魏思温轻轻放下纸,“这些得细看。若只论外形,基本是一模一样了。”

“好。这下你也放心了。”李敬业哈哈笑道,一挥手拍在膝上,“当初先帝跟阿翁夸奖先太子③,他回来就成天给我讲。我是不懂先太子怎么就这么喜欢这四个字,还让王勃那小子把这四个字刻成私印。结果怎么着,他和王勃没一个有好下场,读那么多圣贤书也白搭。”他斟好四杯酒,抬手让卫兵将三杯送至座下三人席上。“仲璋没回来,等他回来再尝这好酒吧。”他举杯邀向二人,“来,喝。”

二人应声,一饮而尽。“今日一战,韦将军他们出力不少,元帅何不邀他们共饮?”魏思温提议道。

“他们我已经赏过了,今晚的计划没他们的事,邀个屁!”李敬业重重一放酒杯,目光骤沉,“更何况他们这该算将功补过。都梁淮阴损失那么大,没要他们脑袋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

酒过三巡,卫士来报薛仲璋已归,“快让他进来。”李敬业道。

薛仲璋进来了,不过是被两个士兵扶进来的。一见李敬业他一双膝盖便“扑通”一声砸在地上,人痛哭流涕起来:“元帅,属下对不住您——”

“哭什……”惨白的人头赫然入目,瞬间惊醒了酒意。李敬业快步步下坐席,抓起人头仔细打量。“好你个李孝逸!”男人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一旁薛仲璋还在痛诉着今夜的惨怖经历:“那魏元忠咬死了说太子是假的,也不认那枚私印,带了两队兵逼李孝逸杀了太子……属下无能,属下护不住太子……”他以头抢地,额头砸得地面砰砰响,魏思温和骆宾王连忙扶住他:“薛公切莫如此,这岂能怪你啊。”

“都督。”

李敬业一惊,抬眼望向门口。不出所料,红发男人无声伫立在帘前,冷冷注视着这一帐狼藉。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从李敬业手中硬夺过人头,凝视片刻后抹去它脸上的尘土,将它递给身后探丸。“青郎虽呆在你帐中,但终归是探丸郎的人。你有什么权力不经我同意,擅自让他出使敌军?”

李敬业哼了一声,手掌一摊露出一枚红丸:“凭这个。”

尉迟真金看见红丸,眉头微锁。“领君不必说你忘了要回或者怎样,按我们先前的约定,有红丸我就可以指使探丸郎。”李敬业振振有词,“谁都知道,那李孝逸身为李家人哪能甘心给妖后卖命,更何况这两天他又被我们打得抬不起头。我是想着,若让太子出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不会不动心,待他弃暗投明加入我们,不但他能保命正名,我们也能减少损失壮大力量,何乐而不为?”

尉迟真金“嗤”地一笑,目光里满是轻蔑与失望:“都督想得挺美,可惜事实已经明摆在眼前。现在你用来号召天下的‘太子’没了,你打算怎么办?还是说你本来就不在意‘太子’的死活?”

李敬业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我还要问都督,”尉迟真金上前一步,李敬业纹丝不动,“你让青郎出使敌军,到底是为了你说的招降,还是本就打算让他死?”

“尉迟真金,这里是主帅营帐。”李敬业攥紧拳,不甘示弱地逼视着男人寒意满满的碧色狼眼,“容不得你在这质问本帅。”

尉迟真金盯着他,无声地翘了翘嘴角,后退一步伸出手:“红丸还我。”

李敬业掏出红丸,恨恨地扔回他手中。尉迟真金收起信物,转身欲离,想了想又道:“狄仁杰已经被我送走了,可以安心准备决战了,还请都督好生布兵。今夜事一出,李孝逸必有破釜沉舟之心。”言罢,径直而去。

帐外似十分嘈杂,连跳跃的火把也在窃窃私语。可举目之处并未见人,只有黑影匆匆,这便怪了……尉迟真金扶了扶额,耳畔接二连三地响起焦急声音。他凝神细听许久,脑中嗡嗡乱音终于退去,“领君,你没事吧?”这句终于听清了。

他用目光搜寻着说话人,最后只注意到了惨白头颅。“把青郎安葬了,让邝照过来。”他低声道。

“呃,领君,邝主管已经带狄仁杰走了,不在这啊。”

“噢……忘了。”尉迟真金揉着眉心,用力按了按。

 

裴东来捻了捻木枝上的余烬,“热的,人还没走远。”说着他把枝子扔到一旁。

“那我们还不快追?”旁边的队头急道。裴东来抬手阻止,言跟紧即可,切不可惊动。队头不解:“现下阴天,都见不着影子了。想那妖女有本事也没处使,何必怕她!”

“元帅说了,这次行动是为了跟着他们打探鬿雀的消息,非为剿杀。”

队头听到“元帅”二字,乖乖闭上了嘴,可一想起那些伤残哀嚎的弟兄终究心有不甘,没走几步路又道:“就算有那种怪物,咱打听出消息又能咋办?倒不如绑了妖女来要挟探丸贼,看他们敢不敢轻举妄动!”

“听着是好办法,不过探丸郎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招没用。”裴东来稳稳驱马,漆黑眼瞳映出四周阴暗的树林。“而且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遇上叛军主力,现在抓那婆娘徒增麻烦,按元帅说的做就是。”

队头无言以对,只能闷头跟好。然而裴东来一通解释后也陷入了沉思:黑齿常之刚到金陵就派人堵了直通扬州的路,水月等一干探丸郎可选的路线要么是先北后东找唐之奇,要么直奔叛军大营。按照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水月应会选择后者。但如队头所言,就算一路跟去打探到了鬿雀消息又如何,若短时间内掌握不了破绽,黑齿常之大军来了也只能和雷仁智一样送死。李孝逸信中虽让他们慎之又慎,可再慎重也不能把会军延误太久,否则洛阳那边一旦问罪,那群豺狼般的奸佞小人必会群起挑唆,如黑齿常之这种前朝老臣定然性命不保。

只恨那叛贼军中有尉迟真金领导的探丸相助,严防死守远胜一般军队,一根针一声气都插不进漏不出,就连狄仁杰那只老狐狸至今也没半点消息传出来。裴东来不觉有些气闷,握缰的手时紧时松,弄得马儿都有些不知所措。周遭间或有老鸦嘶叫划破灰色长空,刺耳的声音扎得人心发紧。

罢了,再烦也得走。

天寒色清苍,北风叫枯桑。一队人马谨慎地穿过树林,向着灰迷的前方行进。

 

银芒刺绢,牵出细细的金丝。金丝沿着润泽的朱红花瓣蜿蜒,不疾不徐地勾出一道新月般的金边。女皇俯身弹了弹绢面,搁下针线,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旁边刺绣的女儿。烛光如流水般滑过她的凝脂面庞,在纤密的睫毛上跳动。这孩子自小就随自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长开了便更是雍容动人。女皇满意地垂眸,欣赏着她手中快要完工的绣帕。“陛下可是缝累了,老看着女儿做什么呢?”太平公主悠然问道。

“想好好绣,但是总想着别的事。”女皇慢声道,“武承嗣昨日上疏说裴东来离京作战多日,洛阳无人主管探丸一案,终归不妥。他建议让周兴接管,你看如何?”

“武承嗣和周少卿一向交往密切,定是对他有把握才举荐他的。”

“裴卿虽然不在,但大理寺的徐有功等人一直按他的安排查着这事,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女皇道,“承嗣和裴卿一向不睦,举荐周兴,也是不想让裴卿好过罢了。”

太平公主吹了吹绣帕上的绒毛,暂停了手中活计:“女儿倒觉得,用周兴也可行。”

“哦?”女皇轻挑眉毛,“你说说看。”

“徐有功做事谨慎细密,原是不错。可他有时谨慎太过,人又心软,就算得了探丸,也容易钻牛角尖似地查了又查,耽误处治那帮逆贼的时间不说,最后还可能下个‘罪不至死’的结论,这不给您添堵吗?”太平公主不满道,“依女儿看,若论雷厉风行,当是周少卿的好。”

女皇颔首:“那好,朕再考虑考虑。来,我看看你绣的。”太平公主递上绣帕,女皇抚摸着那朵灼灼桃花,又小心地缩了缩手指,避免指甲勾到丝线,“你的女红是越发精细了,这花蕊真真儿的。不像我,想给外孙绣件袄都把花绣成一团,真是老了。”她无可奈何地笑着,将绣帕还给女儿。

“陛下那是日理万机累得,哪就老了呢?”太平公主复掂起针线,却听女皇又道:“前两日,我看攸暨穿了件新袍子,那袖口的花怪好看的,可是你绣的?”

“他那是自己买的,哪稀罕我的活计呢。”太平公主淡淡道。手中针线安静地刺破绢帕,擦过了桃花。

注:

①《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唐纪十九》:左豹韬卫果毅渔阳成三郎为敬业所擒。唐之奇绐其众曰:“此李孝逸也!”将斩之,三郎大呼曰:“我果毅成三郎,非李将军也。官军今大至矣,尔曹破在朝夕。我死,妻子受荣,尔死,妻子籍没,尔终不及我!”遂斩之。

②《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上·列传第一百四十》:勃年未及冠,应幽素举及第。乾封初,诣阙上《宸游东岳颂》。时东都造乾元殿,又上《乾元殿颂》。沛王贤闻其名,召为沛府修撰,甚爱重之。

③《旧唐书卷八十六·列传第三十六》章怀太子贤,字明允,高宗第六子也……时始出阁,容止端雅,深为高宗所嗟赏。高宗尝谓司空李勣曰:“此儿已读得《尚书》、《礼记》、《论语》,诵古诗赋复十余篇,暂经领览,遂即不忘。我曾遣读《论语》,至‘贤贤易色’,遂再三覆诵。我问何为如此,乃言性爱此言。方知夙成聪敏,出自天性。”


评论(7)

热度(42)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展哩个乱乱 | Powered by LOFTER